穆元杵着根梨木拐杖,一手由穆程搀着,慢慢地走进来说道。
穆元脱离北城权力中心太久,以至于现在的很多年轻人都不认识他,秦明城便是其中一个。
他见穆元闲庭信步走来,衣着华贵、气质不凡,尤其是他最为忌惮的穆大少爷竟然恭恭敬敬地扶着他的手,当下又警惕又小心地问道“您好,请问您是……?”
穆元眼皮一掀,吐出名字“穆元。”
秦明城脸色大变!
虽未见其人,但穆家主声名远播,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。
当即热络地迎上去,笑道“不知穆家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?您来得这么仓促,我们……”
穆元根本不搭理秦明城,转头看向穆程,对他使了个眼色,吩咐道“把他给我押着给我跪到灵堂前!”
穆程心领神会,问都没问一句,直接双手架住不在状况之内的秦明城,轻说了句“得罪了”,手臂便往下重重一压,迫使秦明城膝盖一软,结结实实磕在地上,吃痛出声。
“你、你这是干什么!”秦明城拼命挣扎,但穆程此刻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,一板一眼地执行自己得到的命令,看都不看他一眼。
求助无果,秦明城只得转而看向穆元,一脸气愤道“穆家主,你这是什么意思?!”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穆元拖长声调,声音懒洋洋地说,“我只是看不惯秦家主死后子孙不孝罢了。”
受制于人的感觉十分屈辱,秦明城的眼角都被气红了,大声道“孝不孝关你什么事,你再位高权重也不过是个个外人,没资格管秦家的家事!”
“穆家主没资格管,我总有资格吧?”
穆元正要说话,却被另一道声音抢了先。
众人循声望去,就见聂朝带着聂老爷子步履匆匆走来,而方才出声的正是后者。
聂老爷子沉着脸,打量秦明城片刻,略有几分鄙夷地说“老秦平生淡泊名利,怎么出了个你这样利欲熏心的子孙。”
秦明城被聂老爷子说得面红耳赤,但眼下为秦阔撑腰的人越来越多,纵使他心里有万般不服气,此时也只能硬生生憋着。
“……您说得是,晚辈知错了。”
见秦明城态度松动,穆程犹豫了一下,慢慢松开压住他肩膀的手。
秦明城果然老老实实伏在蒲团上不动,表面上十分诚心地为秦老爷子的逝去哀悼。
穆程这才彻底放下心,挺直腰杆,微微低着头,也开始默哀。
这会儿的功夫,来灵堂吊唁的人越来越多,到最后,甚至与其关系最为淡薄的林父也带着林钦来了。
“爸,秦家主去世了,妹妹好像就没有靠山可以依靠了吧?”
献上一朵白菊后,轻巧地退了一步的林钦对林父说道“不如改天找个机会,把妹妹带回家吧?”
林父思索一阵,深觉林钦此话说得甚是有理,当场一拍大腿下了决定“别改天了,就葬礼结束后吧!”
三天一晃就过。
这几天的天一直阴沉沉的,风也很大,也叫人的心情格外压抑。
一众人远远站在坑外,望着吊机将棺材放入坑内,而后一点一点用土埋上。
不知过了多久,坑被填平了,墓碑也安排上了,众人心口一松,感觉完成了件非常不得了的大事。
“既然秦家主已经下葬,那我们也就不多久留了。”林父率先提出告辞。
众人正要跟着一起离开,却听秦明城叫住他们“等一下!”
众人惊诧回头,只见秦明城微微笑着,面不改色扔出一枚重磅炸弹“其实秦阔并不是我的亲弟弟,也就是说——他不是秦家人。”
众人皆是神色微变,就连秦一尘也忍不住吃惊,问道“真的假的?秦阔不是秦家人?!”
“当然是真的!”秦明城微扬下巴,眉宇间透出几分不屑和傲慢,扫过一脸平静的秦阔,十分快意道“我也不知道秦阔是芙珍妹妹和哪个野男人生的小野种,她不过是离家出走三个月,回来就大了肚子,问她孩子是谁的她怎么都不肯说——秀琳阿姨早跟我爸解除了婚约,她不是秦家人,芙珍也不是,那秦阔就更不是了!”
众所周知,顾秀琳是秦老爷子的前妻,而秦芙珍是两人生的女儿,乍然听到这记猛料,众人均是震惊得瞪大眼睛。
秦一尘磕磕绊绊道“大、大哥,这事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?”
秦明城瞥他一眼,“为了保全芙珍妹妹的名声,这事除了我和爷爷,谁也不知道。”
而如今他选在秦老爷子死后这一节骨眼上说出来,自是有他的小九九。
众人对此都心知肚明,眼下却也没心思质问他,而是不约而同看向秦阔,道道目光中,有诧异、有同情,也有隔岸观火、幸灾乐祸。
秦阔在众多视线中巍然不动,直到林笙笙一把抓住他的手,他的眸中这才适时露出一点儿黯淡,紧紧反握回去。
“不论你是什么背景,你是我未婚夫这一身份,永远不变。”只听林笙笙轻声道。
秦阔微勾唇角“嗯。”
两人在这边浓情蜜意,秦明城只觉得秦阔唇边的笑刺眼无比,他冷冷道“御香坊是秦家的产业,你既不是秦家人,那就赶快把御香坊交出来!”
秦阔站着没动,周围便响起一片窃窃私语。
“这个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啊,都指名道姓了还装没听见呢?”
“不是秦家人还痴心妄想继承秦家,白日做梦!”
“……”
林笙笙刚要出言骂回去,聂朝忽而拉住她的手腕,一脸神神秘秘地站到角落里“我跟你说点事。”
林笙笙盯着秦阔的背影,不甚在意道“你说。”
“就是……秦阔的童年特别悲惨。”聂朝迟疑了一下,还是顺着把话说出来了,“在他小的时候,因为犯了点儿小错,他被秦明城关在有毒蛇的屋子里整整三天,如果不是抢救及时,他怕不是就要交代在秦明城手上。”
林笙笙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僵,这才正眼看向聂朝,很认真地问“还有呢?”
“还有……”聂朝细细碎碎地说了很多事,最后总结道,“他能当上ibi的长官,也是因为他出入过几番生死,说是跟阎王争命也不为过……他从小到大都没人疼,我起初也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,他对我很亲昵,但不能不设防……”
聂朝说到这苦笑“意思也就是说,要说这世上还有谁值得秦阔信任,那就是一个你。”
“如果可以,这几天你能多陪陪他吗?横生的变故接二连三,很容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,我实在担心……”
聂朝的话没说完,林笙笙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,她淡淡道“我会的。”